就為你們最初的真誠,
就為你們溫暖的心意,
付出的這一切,
也就值得了…。
那幾本花了他整整七年光陰的奏摺不但沒有救天下蒼生出苦海,還讓自己下了獄,身敗名裂的流放邊疆。
但是不該怪誰的,他遞上奏摺時,看到年輕皇上眼裡的欣喜,還熬夜一口氣看完整整七冊的巨幅奏摺,陪同皇上看奏摺的晚上,皇恩浩蕩,雖然這樣的浩蕩,敵不過親信太監的幾句耳語,當下不明白,但當他仔細的重新看了一遍皇上摔在自己身上的奏摺,他就知道自己錯在哪了,雖然那不構成違逆反叛的罪,但也足夠讓人做文章了。
就為了皇上第一眼的為天下蒼生而燃起的熱誠,就為皇上在臨別前不忍看他滿身的潰瘍,就為皇上終究放了他,臨別前,他還是那句,發自內心的
「謝皇上隆恩!皇恩浩蕩,草民永銘於心。」
拖著滿身的傷,崇恩一步步走向邊關,是的,一步、一步的走向邊關,明明褫奪官位,皇上又補了一句貶斥於邊關,他不敢揣測天意,但是也得順從天意,雖然連匹馬都不給,帶著一身傷,走到那沒死也半截入土了,不過他仍然帶著閒適的淺笑,像是滿身是傷的不是他。
腦中盤旋的是觸了拜師階與恩師的對話…
「從此,矢志不移?」
「是!」
「就算天下都誤解你,天下都背叛你,也矢志不移?」
「是!」
「為何?」
年輕的崇恩滿是困惑的望向恩師。
恩師大笑,堅定的望著自己說「徒兒,就算你未來忘了最初的肯定,為師也不怪你。」
「學生為了天下最初的真心,也不會放棄志向!從此矢志不移!」崇恩以更堅定的神色回望著恩師。
恩師眼中微帶淚光,微笑點頭。
記得那是寒冷的雪天,他在雪地裡磕頭拜師,師徒眼神交融,冷冽的寒冬化為綠意盎然的春月。
衣袖被一個姑娘拉住,崇恩險些倒下。
「對不住了!」少女居然把崇恩扛了起來,崇恩沒想到少女外貌纖弱卻力拔山河,自己雖然是瘦了一大圈了,但重量還不是姑娘能扛得起的。
「姑娘…」崇恩努力擠出一絲力氣掙扎,結果少女更大力的把他扛在肩上「在下自己走便可,姑娘不必費心…」
「男人就愛逞強,聽你的聲音都喑啞成這樣了,還走,我看你是打擺子,左悠右晃的,看的都心驚!」姑娘像揹件衣服,語氣輕蔑又灑脫的說道。
「…在下多謝姑娘,但還是請姑娘放在下下來。」
「就跟你說你走不動了。」
「在下待罪之身,怕連累姑娘。」
「不怕不怕,就算出了啥事了,我家那死鬼立過功,免死金牌雖然只能一人用,給你便是!」
「在下不是這個意思…呃,姑娘,不,夫人是…?」
「就叫姑娘吧,夫人聽起來實在老得緊,我家死鬼就是三別關鄭總把。」
「鄭大人歸西了?」
「沒有啊,死鬼還在家賴吃賴喝賴睡的,累死老娘。」
兩人有搭沒搭的聊起來,一會崇恩才猛得想道,自己一個男人讓女人扛在肩上就夠不合規矩!何況是有夫之婦!
「鄭夫人…」
「請叫我姑娘。」
「…」
「有啥事?」
「請讓在下用走的。」
「你怎麼跟我家死鬼一樣,讓女人揹又怎樣,都死一半了還要面子嗎?」
崇恩實在哭笑不得「這…男女授授不親。」
「嫂溺,則援之以手乎?」
「…」敢情一個邊關女子跟他吊起書袋來了。
「咦?這段你沒聽過?我也記不清,總之,權也。」鄭夫人超乎常人的憨直讓天下第一才子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對。
「謝過夫人。」
「就說叫我姑娘了,還是你有心儀的姑娘?不然你叫我青兒也可以,我是余雨青,虎門鑣局二鑣頭。唔,還有鄭總把之妻,嗯,死鬼好像就是要我這樣跟人說的。」
「嗯,鄭夫人。」
「你聽不聽得懂人話?我說不叫夫人!」雨青不自覺加重手中的力道,崇恩悶哼了聲。
「青兒,這公子沒死都讓你弄死了。」一個面貌英武軍官模樣的人走過來,順手接過崇恩。
「咦,死鬼,你不是在睡覺麼?」
「在外面不要死鬼死鬼的叫!」鄭總把撫了撫額上的青筋道。
「不然叫什麼?」
「夫君。」
「這彆扭的緊。」
「…」鄭總把不曉得要說什麼,看了看肩上死一半的書生,偏頭看向小妻子「這公子是誰?」
「不知道。」
鄭總把險些栽倒「妳連是誰都沒問就要帶回去治傷?」
「嗯?治好了,如果是壞人我一掌打死便是。」雨青瞥了一眼崇恩說「看他也不像打得過我。」
「…」
「…咳,在下劉崇恩。感謝鄭大人、夫人搭救,在下這就告辭。」崇恩想下來,但這鄭總把力氣更大,根本只是扭了幾下又動不了了。
「青兒說要救你,我看你也不是壞人,就先救你吧。」鄭總把道,與雨青對望,夫妻輕功一使,幾個起落就到了村裡唯一的藥舖。
老大夫一眼就認出崇恩「是朱大人的門生,天下第一才子劉崇恩、劉大人!」老大夫說著便要跪下。
崇恩敢忙扶起老大夫「在下…待罪之身,稱不上大人…」
崇恩費盡口舌解釋自己有罪之身,村民聽得一頭霧水,只見這書生文文弱弱,俊秀的臉龐神情溫和,幾日來順手教了一些村童識字,也不要什麼,大伙也就不當外人,這三別關最大的官兒只有一個鄭總把,其它官員莫名其妙的不是告病就丁憂去了。鄭總把是個直腸子的漢子,妻子又是出手比動腦子快的,既然唯一的官人都沒有`話了,村人自然而然當有個教書先生來罷了。
幾年後,三別關讓蒙古軍大軍強攻,鄭總把拼上性命守城,城守下了,皇上下了加急召令要三別關所有將士出擊,鄭總把連升到三品將軍,出征時與將軍夫人死別,一向梗直不會轉彎的石頭總把執著小妻子的手說出「一別祖國,二別父母,三別你,相約來世再續前緣。」傳為佳話。
而傳召的太監不經意的與崇恩目光相碰。
「劉崇恩?你還活著?」太監低聲笑道。
看到越來越多的官兵駐入三別關,而且是清一色是錦衣衛時,崇恩就知道事情不妙了,村民也嗅到不詳的味道,默默的把崇恩藏起來。
當密室的門四分五劣的倒在眼前,他就明白,時間到了。
錦衣衛粗魯的把崇恩扯出密室,
迤邐而走,帶著勝利的笑容望向村民,村民全滿臉羞愧的低下頭來…。
崇恩露出村民熟悉的,溫暖的笑容輕聲道「就為了你們最初給我的信任,就為了三別關的幸福快樂,就為了鄭將軍夫婦的付出,這一切,都值得了。」
終究還是走上了刑場。
皇上來了,神色複雜的。
皇上替崇恩倒了杯酒,毒酒。
崇恩跪下,仍舊真誠的「謝皇上隆恩。」
仰頭,優雅的乾了毒酒。
皇上,當初恩師說
人生是短暫的,與其奢求看不見的未來,摸不著的永遠,我就相信一切事物當下真誠的目光、溫暖的心意,就紀念這一刻的永恆,一切依舊是帶著真誠笑容與欣喜的
最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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